同城炮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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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你也坐大巴回家?」大二的寒假,在長途汽車站的候車大廳裡,顧萱站在
    我的面前,捋著額前的劉海兒說道。

      「恩,你知道的,火車票很難買……」我壓抑著心裡的激動,努力裝作滿不
    在乎的平靜模樣。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那種不斷提醒著我,並且將我推離馮燁的力量,原來
    來自于眼前這個女孩兒的吸引力。

      她像是非洲平原上拔地而起的乞力馬劄羅山,潔白的雪峰是那麼的高潔冷豔,
    鶴立雞群。

      下巴上的那顆淡淡的黑色的痣,又一次出現在我的眼睛裡。

      「最近過的怎麼樣?」她看起來有些憔悴,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透露
    出一股疲憊,聲音略帶沙啞。

      「還行吧,你呢?」我好不容易將目光從的眼睛上挪開,看著她下巴上的那
    顆痣,淡淡的說道。

      「嗯……也還行……」她似乎欲言又止,目光下垂看著有點髒的地板道。

      「我能跟你換個位置嗎?」顧萱問我旁邊的人。

      那人似乎也是個學生,知道顧萱的座位在前面,便很痛快的答應下來。

      車開後很久,我倆都一直沈默著。

      沈默有時候也是一種態度,似乎我倆都想等對方首先開口,似乎又都怕對方
    開口,這種矛盾的心理很讓人抓狂,我只好靠在車窗上睡覺。

      可能前兩天臨走前跟馮燁做愛太過瘋狂,身體很疲憊,我很快便睡著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肩膀有點重,偏頭一看,顧萱靠在我的肩膀上
    睡得正香。

      我不禁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在回家的路上,她靠在我的肩上,陽光
    透過車窗玻璃,灑滿了她的臉頰。

      我不忍心去打擾她,希望這幅美麗的畫面能永葆長青。

      「你什麼時候醒了?」她慵懶的睜開眼睛,發現我正在盯著她,臉上立馬泛
    起了淡淡的紅暈。

      「也是剛醒,沒事,你要是困再睡會兒。」我扭頭看向車窗外蕭索的曠野,遠
    處隱約起伏的丘陵,以及丘陵上暗灰色的太陽。

      「睡夠了……」她從我的肩膀上起來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靠
    著你睡著了……」

      「嗯?」,我扭頭看著她正在撫摸著被壓的有些發紅的臉,故作淡然道:
    「我說了沒事,其實我剛才還在想……」。

      「哦?想什麼?」她側著頭道,唇角微微的彎起一道月牙兒。

      「想起去年也是這樣,只不過當時你在裡面,我在外面。」

      「我……」她張了張嘴,眼圈卻有些發紅,低頭甕聲道:「我分手了。」

      「哦。」

      又是良久的沈默,沈默在兩個人之間不斷發酵,直到她不安的揉搓著羽絨服
    的衣角,期期艾艾的道:「你難道不想問我點什麼?」

      「不想問……」我故作硬氣的回道。

      「聽說你又談戀愛了?」

      「嗯。」

      然後又是沈默。

      我不知道如何熬過這將近十個小時,努力的維持著跟顧萱的距離,生怕自己
    忍不住的親近她,忍不住的想要擁抱她。晚上七點左右到縣城的時候,天已經黑
    了,在車站的路燈下,她拖著行李箱默默的跟著我向外面走。

      剛下過雪的路面有些濕滑,鞋底踩在上面發出撲哧撲哧的響聲,有點像陰莖
    插入濕滑陰道裡時發出的聲音。

      讓我意外的是,在車站外看到了表妹,她在寒風中捂著耳朵,不時的跺著腳。

      「郭穎!」見到她我很開心,大聲的喊道。

      「哥,你怎麼才到?」她小跑著過來,結果我手中的箱子,埋怨道。

      「高速路滑,堵車了。」我伸手摸了摸她帶著帽子的後腦勺,心疼道:
    「你怎麼在這?這麼冷的天,我一個人回去就行!」

      「等你啊!嘻嘻。對了,姨夫姨媽也來了……」她說著伸手指向旁邊。

      路燈下一男一女站在那,是我父母。父親的背依然那麼筆直,只是昏黃的燈
    光下,隱約能看到兩鬢斑駁的白髮。母親的眼睛有些紅,努力的笑著。

      這幅場景我是如此的陌生,以至於我使勁的眨了眨眼睛,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只是我心裡的怨恨遠遠無法褪去,即使過了這麼多年。

      沒有發生任何淚奔的橋段,我拉起表妹的手說:「我們打車回去吧……」

      「可是,哥……」這時她發現了我旁邊的顧萱,突然調皮的眨眨眼,用手指
    戳了戳我胳膊,小聲問道:「哥,這誰啊?你女朋友啊?」

      「……」我白了她一眼,轉身問顧萱:「你怎麼走?」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打車也方便。」她的目光在我和郭穎的身上來回移動,
    充滿了意外。

      「哦,這是我表妹郭穎,我一直都住在她家……」說完後我就後悔了,我幹
    嘛要跟顧萱解釋呢?她早已跟我沒有關係了,她有什麼資格值得我解釋?

      ……

      晚上就住在小姨家,能看到小姨眼裡對我的埋怨,吃飯的時候一個勁兒的說
    剛才她大姐剛才在電話裡哭,希望我不要再這麼任性了。

      任性——我心裡拒絕用這個詞來形容我,事情遠不是歸咎於一個人的任性所
    能解釋的。

      我本想張口反駁,可惜姨夫的腳在桌下狠狠的踢了我一下,臉上卻堆笑道:
    「吃菜吃菜……你姨給你做了最喜歡吃的黑魚,多吃點。」

      我心裡暗罵他妻管嚴……

      躺在床上昏昏入睡時,突然收到顧萱的短信。

      她睡不著,想找個人說說話,問我方便打電話嗎?

      我說太晚了,家裡人都睡了。

      她只好在短信裡問我,你還生我的氣嗎?

      我感覺她問的有點可笑,很想把手機摔到她的臉上。怎麼會不生氣,怎麼會
    原諒她?

      或許她等了很久沒有收到我的回復,她又發了一條:「明天想見見你,行嗎?」

      我真的無法拒絕她的誘惑,雖然內心裡不斷告誡自己,不要答應不要答應,
    可手指卻不受控制的打了兩個字:「好的!」

                   (十二)

      「喝點什麼?」顧萱問道。脫下羽絨服的她,穿著黑色的毛衣,很貼身的那
    種,勾勒出胸前圓潤的曲線。

      「隨便。」

      「你每次都說隨便,難道我就這麼隨便嗎?」她抿著唇笑道,依稀還是之前
    的那個她,下巴上的那顆痣也是那麼熟悉。

      我白了她一眼,說:「咖啡,你也喝咖啡吧,天太冷,別喝涼的了。」

      「嗯,那你等等!」

      窗外飄著雪花,也正因此,店裡的人不多,很安靜。中央空調送來的暖風讓
    午後的我有點腦袋有點昏沈。

      很快她端著兩杯咖啡回來,輕輕的將一杯推到我面前,手掌撐著下巴笑嘻嘻
    的看著我道:「我發現你胖了……」

      「哦?是嗎?」我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沒啥變化。

      「嗯,你自己肯定感覺不出來。」

      擺在我和她之間的兩杯咖啡,冒著淡淡的熱氣,在這個冬日的午後,氤氳起
    一股旖旎的氛圍。

      咖啡的味道混合著熟悉的體香,不斷的衝擊著我的嗅覺。彌漫的熱氣讓我無
    法看清她,只是那雙閃亮的眼睛猶如黎明的星辰還是深深的吸引了我。

      「看什麼!」她嘟著嘴嗔道。

      「啊……」我低頭喝了口咖啡,掩飾著尷尬。「你瘦了……」

      「我媽也這麼說。」,她的情緒有些低落,低聲道。

      沈默了一會兒,我感覺非常不自在,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直到最後我開口
    道:「你想聽故事嗎?」

      「好啊!」她擡頭驚喜的拍著手說道

      「話說很久以前……」

      「嘻嘻,又是很久以前……」她雙手撐著下巴,滿臉笑意的道。

      我沒有理他,繼續道:「有個人,有爹有媽,但從很小的時候,估計從他記
    事起,就很少有人關心照顧。那時候的他只知道父母在外面做生意,早出晚歸,
    有時候還經常出差,一年裡的很多時候他只能一個人在家。

      「後來聽小姨說,他直到三歲才會開口說話,之前一直被當成啞巴。呵呵
    ……很小的時候,他便一個人在家玩兒。家裡的玩具很快就玩夠了,不久後無意
    中進了父親的雜物間,裡面有很多好玩兒的東西。錘子、鑿子、螺絲刀、電錶、
    銅線、滑輪,甚至還有一台汽油發電機,他很開心,這些東西能讓他百玩不厭。

      「雖然有時候父母也會在家陪他,不過次數卻很少。他還記得小學的時候,
    父親手把手的教他拉著牆上佈滿灰塵的小提琴,還有二胡。那段時間是他童年少
    有的美好回憶,可惜後來似乎他父親的工廠倒閉了,欠了不少錢,然後父母更少
    的回家了。才上初中的他,每天自己做三餐,晚上在毫無人氣的家裡睡覺……

      「他討厭陌生人,因為他很自卑,他只喜歡一個人默默的做著喜歡的事情。
    他的朋友很少,甚至沒有哪個女孩兒願意跟他說話,因為他的衣服總是髒髒的
    ……不知什麼時候他得了一種病,鼻子不透氣,平時只能用嘴呼吸,經常流鼻血。
    直到中考前嚴重得驚動了老師,父母才帶著他去醫院檢查,換了好幾個醫院才知
    道原來裡面長了一個腫瘤。中考完後在北京一家醫院切除了腫瘤,主治醫生看著
    瘦弱矮小的他,對他的父母說再耽誤點就完了!那個腫瘤一直在長,不斷的壓迫
    大腦,抑制生長激素的分泌,要不這麼大了還這麼矮……

      「從那以後,他便對父母產生了深深的怨恨。就連進入手術室之前,他都倔
    強的推開了攙扶他的父親,冷笑著看著父親……上高中後,他便一直寄宿在學校
    附近的小姨家。小姨家有個漂亮的表妹,很快他倆便無話不說了。他覺得表妹很
    平易近人,不像其他女孩兒總嫌棄他,於是很多事情他都喜歡跟表妹講。小姨對
    他很好,就像母親一樣照顧他,他再也不用每天自己做飯,也不用再穿髒衣服了,
    再也不用被同學嘲笑了。

      「只是,他改變不了自卑的性格,在學校裡他變得越來越孤僻,就連一直暗
    戀的女孩兒,也只敢偷偷的看著她的背影,更不用說對她表白。高考後,他背著
    所有人偷偷的申請了助學貸款,在學校裡又找了份勤工助學工作,他為了掙錢,
    每週去家教、發傳單。在大學,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兒,那個女孩兒很美很美……」

      我頓了頓,感覺有點渴,喝了口咖啡,繼續低頭說道:「那個女孩兒幫著他
    發過傳單,在知道了他很少吃肉後,還每次都特意打多了菜,說自己吃不了這麼
    多。他很想拒絕這種關心,因為他其實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很多時候他都覺
    得這是一種施捨。可最後他卻無法做到拒絕,因為他感受到了家的味道,他甚至
    都不記得上一次母親給他夾菜是什麼時候。木訥內向的他只能將這些都藏在心底,
    甚至不敢對那個女孩兒說一句我喜歡你!直到有一天晚上,突然下了一場大雨,
    他和那個女孩兒在屋簷下避雨。女孩兒的衣服被雨水打濕,瑟瑟發抖,最後在女
    孩兒的要求下他抱著女孩兒取暖。他很開心,他覺得從那一刻女孩兒就是他的女
    朋友了,因為他們擁抱了。在宿舍樓下,女孩兒一直沒有等到他主動說出我喜歡
    你,事後他才明白原來他是多麼的傻……」

      「別說了!」對面的顧萱似乎哭了,我擡頭看著她。

      桌上的咖啡已經失去了熱度,我和她之間只有透明的空氣。她的眼圈紅紅的,
    美麗的眼睛裡暈滿了水光。

      我沒有理她,低頭攪動著咖啡繼續道:「大一的五一,他和女孩兒出去玩兒,
    晚上住到了一起,他們瘋狂的親吻,在他要進去的時候,他突然害怕退縮了。他
    很害怕之前和女孩兒的那種溫馨的感情突然扭曲破碎,他害怕自己沒有能力保護
    照顧女孩兒,他更害怕一種叫做責任的東西,因為他從小就缺乏那種責任的照看
    ……他混蛋的對女孩兒說,他配不上她。於是女孩兒便離她而去……」

      「嗚嗚,求你別說了!」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碰到了杯子,咖啡流滿了桌
    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這樣的,嗚嗚……」她哭得很傷心,以至於遠
    處投來好奇的目光。

      「別哭,別哭!」我拍著她的手背,隔著滿是咖啡的桌子,不停的給她擦著
    眼淚。

      「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倔強的,我不該那樣置氣的,我……嗚嗚……」她不
    停的搖著頭,咬著下唇道。

      「好了,都過去了。我想說的都說完了,你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沒事了,
    別哭,被別人看到了多不好。」

      「嗚嗚,我不管,我就是想哭,我恨我自己……」她把滿是淚水的臉轉向窗
    戶,慌亂的擦拭著淚水。

      不知過了多久,她平靜下來,眼睛紅紅的道:「當時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這些?
    那天在操場上,你為什麼不說點什麼?」

      「哪天?」,我不解的問道。

      「軍訓結束那天……」她很尷尬的低下頭道。

      「哦,那天啊……」我想起來那個叫她「萱萱」的男生,以及牽在他手中的
    她的手。

      「不知道說什麼啊,看到你跟別人牽著手就很傷……雖然有很多話想跟你說,
    可到最後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你知道我嘴很拙的。」

      她撲哧一笑道:「你嘴還拙啊?」片刻後馬上撇撇嘴道:「嗯,確實挺拙的,
    有時候恨不得踢你幾腳才解氣,就是根木頭!」

      梨花帶雨的臉並沒有讓她的嗤笑減色半分,如同一朵暴雨過後的桃花兒,反
    而看起來更嫵媚、嬌豔。

      「你……,你女朋友呢?」她突然故作平淡的問道。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眼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也回家了」,
    我摸了摸鼻子道。

      「她怎麼樣?」

      「嗯,挺好的。」我敷衍道,害怕她繼續把話題扯到這上面來,便馬上問道:
    「你們最近沒有聚會?」

      「有啊,過兩天吧,現在有幾個還沒回家。你呢?」

      「呵呵,也通知我去了,不過我想就算了吧,我那幾年沒幾個朋友,去了會
    很不自在。」

      她的眼圈又紅了,似乎想起了我剛才講的故事。

      我看了看時間,說出去走走吧,裡面太悶了。

      雪有下大的趨勢,短短的時間便在融化過後的地面上又鋪了薄薄一層。

      「在NJ很難看到這麼大的雪……」顧萱圍著圍巾,嗡嗡的說道。她腳上的
    黑色的靴子踩在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南方嘛,也許我們昨天我們走後,那邊就下雪了呢。」

      「哎吆」,她腳下一滑,慌亂中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被她拽的差點跌倒。

      好不容易扶著路燈杆穩住了,倆人互相看著對方狼狽的模樣,放肆的笑起來。

      她沒有鬆開我的胳膊,我往前走,她則是拽著我的棉衣袖子,像一個小跟班。

      我停下腳步,無奈道:「你凍不凍手啊,再說被別人看到多不好!」

      「我不管,我願意!」,她撅著嘴嗔道,眼珠又一轉,甜甜的笑道:「你說
    對了,我手冷,不信你摸摸……」。

      說罷便握住我的手,冰涼的觸感讓我不由得打個哆嗦。

      「還是你手暖和……」,她抿著嘴道。

      在漫天的雪花中,我牽著她的手,握得越來越緊,而倆人的身體越越靠越近,
    直到她輕輕的靠進我的懷裡,喃喃的歎道:「好暖,好熟悉的味道……」